布洛克里拧开手中的可乐瓶子，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又拧好。那之中黑色的半透明液体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夜晚似乎还很漫长——不，不如说夜晚才刚刚开始。
白羌刚刚看了手机，时间是10月6日晚上九点五十。
在他们结伴而行的这约两小时的时间里，完全没有遇到其他可以说是活物的东西。整个城市似乎都在异变发生之后迅速的死去了，空气里弥漫沉郁的血腥味，但根据他的经验来看，那并不是人类的血液挥发之后的产物。
这氤氲于空气之中的鲜血究竟来源于什么呢。
虽然这答案也是判断对方目的的重要依据，但他很快就放弃了继续思考。并不是因懒癌或拖延症一类的东西，纯粹是因对方的目的无论怎样也与他无关。
是的，只要单纯将问题解决掉就好了。
他不愿承认放弃思考的原因是很大程度上自己大致上能猜出其中的某些部分。
只不过，就算是天才的欺诈师，又该如何首先骗过自己呢。
这让他感到有些沮丧。
上次感到这样的沮丧，大概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那个时候他刚刚从死者之国归来，取回了“布洛克里”这个名字、遗失的九百三十六年记忆与某个至今仍存在于胸腔中空洞的内容。拒绝承认、但是又无可奈何。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令人沮丧了。
不过，现在很显然没办法让他再用十五年的时间来感受一次漫长的沮丧。
“那是……什么啊？”
叶诗雨的音调里显然带着颤抖，而白羌并没有说话。
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的话，甚至都没有丝毫的颤抖。能够镇定的将自己的女同学挡在身后这种事，如果说是普通高中生来做的话，其气度确实值得赞赏。
他微微侧过身子。
“帮我把这瓶可乐跟叶诗雨小姐一起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吧。”将手里的可乐瓶子递给白羌，他露出了明显具有安抚性质的笑意，“顺带一提，这半瓶可乐就是我现在的全部身家了。”
白羌接了过去，点了点头。
于是他轻轻舒出一口气，转回身去，听着少年与少女逃离的脚步声，将视线重新落在马路另一端从高楼的暗影中走出的巨大人形上。
就否定的生物血脉之间的感应而言，这次可不是劣化的人类了。
那个约两米来高、人形，身体泛出大理石光泽的东西，并不仅仅是依照捕食的本能来行动的。换而言之，他得承认对方是具有知能的生物。
沟通，沟通显然是很重要的。他想。
就算不能达成共识，出于礼节的招呼也很有必要。
于是他将比睿山海棠换到了右手里，开口问候道：“晚上好，魔神。我之真名为布洛克里·克雷申蒂。现在，就麻烦你报上你的名字来吧。”
礼貌，但毫不客气的开场白。这些年来虽然饱受各方的诟病，却始终不能够说得更婉转一些。他的死不悔改曾经在教会和魔境两方面都算小有名气——当然，毫无疑问是完全不值得自豪的坏名气。
“雷一超。”
那块两米来高的人形大理石这样回答道。
对刺探“真名”的做法毫无防备，使用中文的名字，似乎也未受到“场地”的影响以及显然是新生出的神格——无论怎样看这都是在本土刚刚产生不久的年轻魔神。
那么，在这片土地上，究竟是否能够产生出魔神来呢？这倒也不完全是没有可能性的，既然有某位大人物愿意在这里设下结界来搞一些什么事情，就证明这里或多或少存在着灵脉或魔网焦点一类的东西。
正在他快速思考着下一步的应对方式时，对方再度开口说话了。
“你看上去也是一样的东西嘛。”雷一超又靠近了一些，“这样想来，你也是吃过那个罐头的人？”
……吃罐头的人？
他隐隐猜出了一点什么。
他也曾经做过人类，在千余年前的那不勒斯。不过其实要是认真的来说的话，他生于特伦托，成名于罗马，还是人类的时候满共也没有取过几次那不勒斯，其中还有一次是跟同事一起被打了个半死。那些年里自称那不勒斯最好的雇佣军，只不过是因为他喜欢有港口的地方。
舍弃人类的身份是为了做一点小事。为了杀死当时的教皇司提反六世，他与奥尔卡·王尔德召唤并欺骗了魔神布锐斯，由他夺取了魔神的神格。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吃下的魔神肉的味道。
腥的，而且很涩。骨髓的部分有一种古怪的甜味，内脏的味道倒是跟牛或者羊差不多。
如果罐头里装的是同样的东西，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他用左手握住了比睿山海棠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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